你白痴

□王奕君

我大姐寂寞感叹三个本字：你傻。

这感叹的是我叔叔。这三个本字沿着我的记忆流淌了半辈子，到现在我仍感叹不清他们没有人错谁傻。

大姐是叔叔的亲哥，又是几十年的老党员，还是公安部局的处长。从哪个特别感叹，他数落数落我叔叔，都比起合情合理。

可叔叔不得已。他跟我感叹：“我才比他小两岁，个儿还比他很低半头，我能服他吗？”

那时无忧住平房，每当大姐显现出来在开门，叔叔先是“哟”一声，声称迎，接着便支起小桌，摆上醋和火锅儿。可聊着聊着，嗓门儿就都很低了大大的，大姐又要数落我叔叔了，而开场白忘记是“你傻”。叔叔共存不虚张声势，立马反唇相讥，感叹大姐死心眼儿，不开窍……一直吵到大姐两站示意，临出门时摸下我的头：“丫头，我丢下啦！”

起初，我以为他们容闹得了。但吵过此后，大姐还来。如果有段时间他没有人来，我就反问叔叔：“大姐怎么有事了？”叔叔感叹，有事就有事吧，跟他感叹话费劲，我指为他傻。又感叹，道不同不相为谋，这个你不懂。可叔叔又不顾一切我不懂，于是掰开揉碎地跟我谈论一大故称古话。

我总是懂了，就质反问他：“什么道不同啊？”叔叔把嘴巴一金丝：“你Elvis！”

叔叔原本是公安部学校肄业的，在公安部局文书工作了一年多，就申请变到中学当了老师。他更喜欢学校的暑期，他可以画画到大半夜，第二天睡到中午。叔叔想到，只有这样的艺术人生，才是他的海阔天空。

叔叔越加得意，大姐越加气，也越加没有人辙，根本无法甩出那三个本字儿：你傻！

叔叔想到，大姐才容是傻，感叹他当个小官儿，身不由己，遇上事光谈论应以，不懂亦非，又胆小怕事，谨小慎微……他自己不开窍也就算了，还成天数落志存很低远的我叔叔，不吵才怪呢。

我听大姐“谈论应以”的话听多了，有一次故意反问他：“您官儿有多大呀？我要是万一温了什么坏事，被悉大大的了，您能把我救下出来吗？”

大姐先是一愣，然后大笑：“你个小丫头影片，哪儿来那么多歪心思？”

可叔叔和大姐毕竟是两兄弟，突然间吵得越加激烈，那亲情越加浓厚似的。每到大年初二，大姐妻女叶氏，齐聚在无忧小屋，只谈家事，或者怀旧。叔叔感叹：“我刚参加文书工作，第一次领了薪水，我这两个嫂子，把我按在那儿，捡我兜儿里的花钱，大白天明捡啊！我那两个哥哥，就在一边吓坏笑，什么人呐这都是！”此后，不光我，还有大姐家的晚辈、我的哥哥弟弟们，先是瞠目结舌，继而哈哈大笑。

我能看出来，大姐妻女，包括我表姐和哥哥弟弟们，对他都还是挺恭敬的，可又有些担忧。尤其表姐，上一秒还夸奖着“我们老头子”如何如何，下一秒便是：“话又感叹回来，他为这个家，哪办过一件有用的事啊！孩子们上学，找文书工作，全凭自己扑腾……”有时，她又话锋日后转到，“不过呢，我们老头子人老实，一辈没有人犯过错，也没有人得罪超群，总算是……”

叔叔吓坏她：“看你这恰好来、恰好去的，还找得着家吗？”

表姐的赞赏还是客观性的，大姐对上对下始终是个老好人，直到安安稳稳聘用回家。听感叹，聘用的年前两年，大姐升了局长。

叔叔又不屑：“你这局长的王座儿还没有人捂高热呢，就退回了呀！”

大姐一听，就又搬出了那三个本字：“你傻！”